吴茀之 蔷薇小鸡图 136×68cm 吴茀之纪念馆藏
一夕轻雷落万丝,霁光浮瓦碧参差。有情芍药含春泪,无力蔷薇卧晓枝。
江南早春二月的微风就像是少女柔弱纯情的手,轻轻地、淡淡的,有些羞涩,有些潮湿,有些微凉,还似乎微微有些颤抖。
又是宿雨初收,满街风清气润。轻轻推开位于江南浙东古镇前童艺术馆右侧的小角门,在古巷一进入明经堂的入口,百年沧桑的老墙一隅,一束含苞待放的蔷薇花静静地在江南早春的微风中,似点点的晨星般点醒了满眼古旧的灰色。使我仿佛闻到了雨后花香带着尘埃落定的清气。“雨前初见花间蕊,雨后全无叶底花。”忽然想起晚唐诗人王架的这句诗来。
蔷薇花在中国传统的绘画之中并不多见,常见于近代岭南画派、海上画派和浙派画家的作品中有所表现。曾见山水画大师黄宾虹先生罕见的蔷薇花水墨写意小品,花瓣以白描手法勾出,花叶则是以宿墨写出,笔墨淡雅,飘逸而苍劲,别具特色。著名小写意花鸟画家吴茀之先生的《蔷薇小鸡图》则是表现一树春意正浓的蔷薇花下,小鸡们其乐融融、争相觅食的场景,画面充满了无限的生机。
在我早年的想象之中,无论是在古典诗词文学作品里,还是在中外美术作品的画面上,野蔷薇就是那种风情万种的花朵,可是,当我回眸凝望,第一眼看见那些柔弱的花时,却让我惊异于一直还停留在想象中的蔷薇花竟是这般的普通而纤弱。在满是岁月留痕古朴苍桑老墙的阴影里,她静静地依偎在藩篱上,柔枝被自然随意地合拢成一个椭圆形,藩篱的枝条都因花的藤蔓而显得极尽温柔,仿佛那花不是在依附于枝条,而是枝条全要靠那花藤的支撑一样。
微风轻轻佛来,一架蔷薇花的幽香洒满了一座小院,飘散在整个弄堂,美丽了一条街巷。春雨过后,芍药含泪,满眼脉脉含情,晨风吹过,蔷薇枝软,欲醒斜依枝头,像是饱受了满腹委屈的小姑娘,好生惹人生怜。真是“有情芍药含春泪,无力蔷薇卧晓枝。”(秦观《春日》),更是“蔷薇泣幽素,翠带花钱小。”(李商隐《房中曲》)。与满枝是新吐出的嫩叶相比,其实我更欣喜那些如米粒般微小的、似晨星般星星点点的花苞,因为它们虽也恣意地开放,但却不事张扬,有色彩但不夺目耀眼,有姿态但不任性炫耀。
如若把初绽的蔷薇花看成是亭亭玉立的妙龄少女,那些枝头含苞待放的几颗小点儿,也许还未及豆蔻之年华。“白日不见处,青春恰自来;苔花如米小,也学牡丹开。”这首出自300多年前的清代才子袁枚之手的《苔》,虽还是并不知名的一首小诗,却娓娓道出平淡之中不甘寂寞沉沦的生命之力量。“我家洗砚池头树,朵朵花开淡墨痕;不要人夸颜色好,只留清气满乾坤。”这是元代素人画家王冕的一首吟咏梅花的诗,则被后人誉为咏梅诗中的神品。这不也正合适表现蔷薇花的不畏风雨,甘于寂寞,默默开放,不与人争的品格吗?
生命的魅力在于宁静致远,宁静给人以美、与人以智慧,人世间的万丈红尘,唯有宁静才是最美,一首诗词、一支乐曲、一段故事,一生的深情,虽曲终人散,却余音犹在。真正内心的强大与平静,不是避开车马喧嚣和都市的繁华,而是于滚滚红尘之中在内心里修篱种花,采兰折菊,品茶、读书、赏画、听曲,吟诗、著文。始终保持一颗涓涓溪水般清澈平静的心,坦然面对四季人生,赏庭前花落花开,看天边云卷云舒,性情顺意随缘,心态柔软如云。人生世间三千事,淡然回首一笑间。生命的圆满丰盈在于内心的祥和慈悲,生活的美好平安源于一颗领悟恬淡的心。
满枝蔷薇叶叶柔,雨晴花香朵朵羞。祈愿春陪蔷薇驻,留得人间万古愁!原来,每一个弱小的生命都远远比我们想象得要坚强许多。走过人生的风风雨雨,才知道我们原来也是可以到达自己从未想象的高度。野蔷薇扎根在萧墙之下,仗义地用自己谦卑的身体与大地粗糙的结合,用自己柔弱的身姿装饰着毫无生气的古老石墙和残垣断壁,点缀着荒芜寂静的古街一隅。她始终谦逊地书写着同枯同荣、生死与共与侠肝义胆。
在江南早春二月温柔的阳光下,行走在那沧桑的古巷里,一路寻找生命的花语。凝望那开在风中的花儿,那一簇蔷薇的絮语,就是风中的花语吗?“不摇香已乱,无风花自飞。”这是南朝学者柳恽写蔷薇花的一首诗中的一句。愿早春的微风永远轻抚蔷薇花,一起停留在这静静的小巷里,不然,待到蔷薇花完全盛开之时,春意已尽。